在路燈下立定，晚風躁動中透著涼意，空氣中有蟬聲，卻一陣比一陣的更低沈。

夏到末時，過一陣子就是國慶了，霍雲琛隨口問了句，“國慶準備去哪裏？”

“回家，”姜茶沒有猶豫地答，想了想又昂起臉來：“要你接我回家。”

曾經休學的大部分時間她都跟著姜曉生夫妻在外旅行，對陌生的地方沒有歸屬感，何況國慶黃金周，高速堵景區也堵，比起去外面看人山人海，她更樂意宅在家裏。

而且她現在還是有對象的人了。

沒有的時候感覺不到，有了之後卻感覺很不同。

見不到他的時候想要見他，見到他了又不想離開他，分開後又會止不住地去想下次什麽時候才能見到他。

有了男朋友之後，茶她升級了。

新包裝，新口感。

從普通的茶，變成了黏人的茶。

聽了她帶著幾分稚氣的話，他彎了彎唇角，暗黃燈下俊朗的眉目溢出溫和意味。

嬌氣。

卻不讓人反感。

霍雲琛從善如流地答應下來，“好。”

他在國慶前一天下午有些事，於是問：“什麽時間去？”

姜茶正要答隨便，忽而想起本校的建校就在九月最後一天，跟國慶是挨在一起的，校慶活動也辦在當天。

畫展評選安排在當天下午，只要是過了一輪評選的都要到現場，評選結果不提前公布。

眼珠轉了轉，她道：“你晚點再過來吧，那天下午我有點事情。”

那正好。

他嗯了一聲，勾勾手指，“你過來。”

姜茶：“？”

雖然疑惑，但她對他的話向來不會抱有太多顧慮，沒有猶豫，乖乖地往他身邊站近了靠攏了。

晚風清涼，空氣中浮散著不知名的花香。

他低聲地命令：“低頭。”

莫名其妙地低頭，姜茶卻總覺得不對。

於是她驀然擡起臉，柔軟溫熱的觸感便猝然地落在了她的眉睫。

輕輕的，明目張膽的——也是一觸即發的。

她睜大了眼，然後就瞥見他側過了臉避開的視線，挺拔英俊的眉眼間有鮮見的窘迫，“……意外。”

“……”她沒說話，瞪大了眼睛隔了好幾秒鐘，忽然長長地舒了一口氣。

霍雲琛：“……”

“唔，”她臉紅紅的，伸手扇出聊勝於無的風，一邊評價：“這個意外有點美麗哦。”

“……”

評選當天阮雲雲跟姜茶一起來到了現場，畫展算是校慶活動上的重頭戲，所在的廳也是校內最大的一間會客廳。

用於照明的燈熄滅了，只有鎂光燈細碎地落下，整座大廳的穹頂被映照得宛如星空。

前方的主屏幕上不斷播放著T大的百年歷史及相關宣傳片，活動還未開場，已經有很多人提前入了場。

董千秋坐在前排的位置，身旁圍坐著一圈男生，儼然如萬綠從中一點紅，格外醒目。

阮雲雲跟姜茶一坐定，目光往前掃一眼就看見了被簇擁在人群中的董千秋。

董千秋身旁的那批男生倒確實很熱情，就跟她專屬的工作人員似的，端茶倒水這個都屬於輕的，還有人專門扛著六位數的大炮相機在拍照——那一般都是站姐拍愛豆用的。

阮雲雲顯是看不慣，哼了一聲直起身來，“我先去趟洗手間。”

姜茶點頭表示知道，接著就是漫長的等待。

像這種活動總而言之就是一個字，等。

首先是等開始——很多時候未必能如期開始，要等嘉賓都到場了才行。

其次是等發言——正式頒獎前發言極多極長，可以說是頒獎五分鐘，發言兩小時。

最後是等頒獎——像這次T大的畫展評比倒還好，獎項設置得不多，發獎現場也不會很混亂。有的活動設計分征文演講微電影，獎次一二三人數眾多，頒獎臺上只發空殼子，活動結束才發正式文件——可想而知現場會有多混亂。

離正式開始還有半個小時，阮雲雲人不在，姜茶有些無聊，轉手撥了個電話過去。

忙音，沒有人接。隔兩秒她想起他說當天下午有事，又有些慌張地掛斷了。

打擾到他工作就不好了，畢竟他又不像她這麽閑，除了學習就是談戀愛。

他還要工作賺錢攢老婆本的。

嗯，不能打擾人攢老婆本。

於是姜茶轉而去玩開心消消樂——這還是阮雲雲推薦給她玩的，據說打發時間有奇效。

談戀愛之前姜茶覺得自己不是很需要打發時間，閑下來她可以發呆放空，也一點都不覺得無趣。

但是談戀愛之後，她，不行了。

有一點點的空閑，她都會很突然地想起他。

霍雲琛不在身邊的第一天，想他。

霍雲琛不在身邊的第二天，想他。

霍雲琛不在身邊的第三天……

阮雲雲舉起手機向她示意開心消消樂，“姜茶，一起來打聯機模式啊！”見姜茶興致缺缺的樣子，阮雲雲忙不疊地蠱惑：“來嘛來嘛，不然長夜漫漫你幹嘛……”

言及此，阮雲雲想起了什麽的，壓低聲道：“——怎麽，想男模啊？”

姜茶：“……”

阮雲雲看著她，“不想男模就跟我一起玩開心消消樂。”

姜茶：“……”玩就玩。

和阮雲雲聯機玩了會兒，姜茶發現這的確是個很容易打發時間的游戲。

於是後來自己一個人的時候，為了避免自己閑得無聊就去給他發微信，她每次想給他發消息的時候，都會玩一把開心消消樂。

兩個月後，用戶名為茶的開心消消樂等級：大神之光。

……

玩了四五把開心消消樂，卻還沒見阮雲雲回來，這邊主持人已經上臺了，活動應該也快要開始了。姜茶給阮雲雲打了個電話，對方沒有接，掛在座椅上的書包卻兀自地震動起來。

姜茶起身，往洗手間的方向走去。

“……你這樣有意思嗎？”

沒走到洗手間的門口，已經有交談聲隱約地落進了姜茶的耳裏。她微微停住了腳步，沒有再往前走。

說話的人是個男生。

“我這樣有沒有意思，跟你有什麽關系？”繼而有女聲銜著清明的笑道：“怎麽了靳慎，T大是你家開的啊，管得這麽寬？”

——這是阮雲雲。

私下裏聽人壁角似乎不太好，姜茶有些尷尬，正準備原路退回去，卻又聽那個叫靳慎的男生像是惱羞成怒般地揚起幾度高音，“T大當然不是我一個人開的，我也管不了那麽多。我就問你，阮雲雲，上上個禮拜愛樂樂團來這裏演出的時候，你是不是也在現場？”

阮雲雲冷笑，“是又怎麽樣。”

“你不知道千秋第一場線下交流會也在當天？——就在你們隔壁。”

“我知道啊，”阮雲雲幾乎是自然而然地答下來，沒有半分的心虛：“所以這跟我有什麽關系？難道你的千秋女神被我見一眼就會掉一塊肉嗎？”

“阮雲雲！”這一回靳慎的聲音直接擡高了八度：“那你知不知道，今晚的評選千秋也會來？”

“我知道所以呢？”阮雲雲氣勢不減，並沒有退縮的意思：“她能來，我就不能來了？”

“她來是為了參加評比，你又不會畫畫，也沒有作品參選，你來幹什麽？”

阮雲雲輕輕一聲呵笑出嗓，“那你呢？靳慎，你會畫畫嗎？你有作品參選嗎？——你不還是來了現場？”頓了頓，阮雲雲涼涼地道：“你來現場，不就是為了追你的千秋女神嗎？”

“你……”

“夠了，靳慎。”另一道女聲清淩淩地響起——卻聽男生略帶不滿地道：“但是千秋……”

於是姜茶知道，這個聲音的主人——也就是阮雲雲跟靳慎圍繞著爭吵的對象，也在現場。

她點開手機中本次活動的H5宣傳頁面，翻到最後一頁的現場安保電話，沒有猶豫地單擊撥了出去。

嘟兩聲後，電話很快地接通了，“你好，請問有什麽我能幫忙的嗎？”

姜茶捂著唇小聲地道：“你好，是這樣的，我是今晚要參加蘭廳活動的學生，我現在在洗手間好像發現有我們學校的學生被人欺淩……”

掠過“我們學校的學生”時，姜茶咬重了一些。

T大是什麽學校，在這裏鬧出校園欺淩——如果新聞屬實，萬一被擴散到社會上去會造成多大的影響，簡直可想而知。

果然對方立刻就警覺起來，“是哪一層的洗手間？同學你現在在現場嗎？”

“就是一層，”姜茶頓了頓：“活動馬上要開始了，我已經回蘭廳了。”

“我知道了，我們會盡快趕過去核實的。謝謝你向我們反映這個消息。”

……

董千秋淡然地道：“靳慎，雖然我跟你沒什麽，但你前腳跟女朋友分手，後腳就來我這邊給我加油助威，確實有點不好。”她的口吻很冷淡：“你好好跟她解釋一下吧，不要傷了人女孩子的心。”

姜茶聽著蹙了蹙眉。

回想起先前阮雲雲對董千秋的反感與敵意，她那時只覺得莫名，如今卻通通都找到了理由。

單聽董千秋這話，姜茶也覺得不舒服。

雖然阮雲雲跟這個靳慎應該是已經分手了，但真按董千秋的說法——既然董千秋跟靳慎沒有什麽，又哪裏來的資格對著他和阮雲雲的事情指手畫腳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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